钱国栋掏出钥匙，打开家门，立刻就闻到了一股腥腐的臭味。这让他仿佛又回到了看见她尸体的那个下午。
他抽了抽鼻子，这次却没有嗅到任何异味。
“又产生幻觉了吗？”
他深呼吸了几下，走进玄关，转身将门带上，反锁，而后拉了拉门把，确认门锁好后又挂上了链锁。然后才脱掉锃亮的皮鞋，换上厚实的棉布拖鞋，将皮鞋摆在玄关右侧鞋柜的第二格正中央，放正。如同往常一般。
他走进客厅，脱下黑色大衣，将其挂在衣帽架上。虽然衣帽架有好几个分叉，但他绝对只把衣服挂在最左侧的分叉上。接着他摘下礼帽，将它放在衣帽架的顶端，不偏不倚。
终于做完了这一切，他仿佛完成了某项艰巨的任务一般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。
虽然社会中经常有闲极无聊的人，调侃自己得了xx强迫症，但是恐怕只有真正的强迫症患者，才能体会得到其中的苦楚。而钱国栋被这种痛苦所困扰，至今为止也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。
钱国栋解开衬衫领扣，抹了一把额头上细密的汗珠，找到遥控板打开电视，而后走去卫生间，接水洗脸。
“哗啦啦啦……”
冬季的自来水很冰，但钱国栋现在和做完剧烈运动没什么两样，也顾不了许多。他抓起毛巾上上下下、反反复复擦了好几把脸，才终于感到了一丝凉意。
戴好眼镜，抬起头来，蓦地，他被梳妆镜里的自己吓了一跳。
“这是……我？”
他正值壮年，年富力强。几年前当上教授，人前风光无限，何等意气风发，但是现在……
他的眼角、额头布满了皱纹，头发散乱，隐隐能看见不少的银白发丝，皮肤粗糙油腻，脸部苹果肌下垂，眼袋就像两片肥猪肉一样，挂在下睑下方，整个人衰老无比。
“都是她的错！”他抓起拧干后的毛巾，掷到装满水的脸盆里泄愤，“哗”的一声，溅起一片水花，溅得梳妆台上、镜子上处处都是水，打湿了他的衬衫。
钱国栋盯着镜子出神。水滴从梳妆镜上缓缓淌下，镜子变得模糊不清。
突然，钱国栋看到镜子里一道白影闪过！
他心中一凛，猛然回头，却没见到任何异常。
他蹑手蹑脚，窜回客厅，右手抓起果篮里的水果刀，紧紧握住。
“刚刚确实是有什么东西过去了……”
他咽了口唾沫，放缓呼吸，凝神倾听周围的动静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
电视里放着现下热门的综艺，主持人和嘉宾放声大笑。钱国栋对这些无聊的节目没有半分兴趣，但独自一人在家的时候，他总会将电视打开，这样会让家里显得不是那么冷清。
这所公寓环境僻静，附近鲜少有车辆经过。这时电视里的喧闹声反而显得周围十分寂静，诡异的寂静。
“啪哒，啪哒。”
钱国栋耳朵一动，蓦地听到了一丝不一般的响动——是水声，在厨房里。
他拿起遥控板，将电视的声音调到最大，而后慢慢挪到厨房门口，猫着腰倚在墙边，听着里面的动静。
这段不过数步的距离，却让他用尽了平生所有的力气。
他猛吸了一口气，握紧小刀，直接冲了进去。
然而厨房里一个人都没有。
前面还是不断传来“啪哒啪哒”的水声。钱国栋壮着胆子，走上前去一看，原来是今天早上买的鲤鱼。不知道怎么回事，它居然跃出了水盆，在案台上奄奄一息，拍打着尾巴。
“哈哈哈哈……”电视里传来了一阵爆笑声。
钱国栋松了口气。这时他又埋怨起今天这综艺的吵闹。一直笑个不停，有什么东西那么好笑吗？
“啪哒，啪哒……”那尾鲤鱼还在不停拍打着尾巴，把钱国栋的注意又吸引了过去。他盯着这条鱼出神，看着这鱼眼睛一动不动，嘴巴一张一合的样子，他的思绪逐渐飞远，又想起了他一直不愿去想的那件事。
那个下午，她躺在地面上，死死的瞪着他，嘴巴一张一合，却发不出声音，但他却知道她想说什么。
“不要再说了！啊啊啊啊！！！”
他举起水果刀，“咚咚咚咚”，一顿乱剁。那尾鲤鱼无力反抗，被他砍得鳞肉纷飞。鲤鱼内脏破裂，腥臭的体液彪出。他动作太大，将水盆里的清水碰洒了出来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呼……”
他见那条碍眼的鱼已经死尽了，这才停下手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。
他放开手中的小刀，后退了一步，恍然若失，双手抱头，蹲了下来。
“不是我的错……不是我的错……”
他口中反复念叨着这句话，盯着瓷砖地面，努力平复心绪。
“这次是我赢了哈哈哈哈……我是第一名咯……”
除了电视里吵闹的声音，四周又回复了平静。
厨房里有股油腻的气味。瓷砖在长期的油烟中也染上了一层油渍，变得模糊。“嘀哒嘀达”，清水沿着案台边缘滴了下来，顺着砖缝流动，在瓷砖的表面汇成了一片小水洼，反照着天花板上的白色灯光……和一双腥红的眼睛。
眼睛？！！
钱国栋心中猛地一阵悸动，他立刻转头看向身后，不过已经来不及了。还没待他看清身后的人是谁，他便被从天而降的大手按在了地上。
“啊！”
他双肘向身后胡乱顶去，却没有顶到任何人。他的脸被死死压向地面，让他说不出半句话来，鼻孔中充满了地上油腻的气味，让他一阵反胃。对方的脸似乎靠得很近，重重的鼻息喷到他的脸皮上。
他手脚并用，挣扎起来。
而对方看来也知道他的打算，却并没有阻止钱国栋，只是缓缓地把大拇指移到了钱国栋左眼的下方。
对方的手指甲长的出奇，钱国栋从未见过这么长，还保养得这么好的指甲。
“他想干什么？”
钱国栋心里有些慌乱，他已经猜到了对方的想法。对方竖起拇指，将指甲猛刺进钱国栋的左眼眼球，鲜血飙射而出。
“嗯嗯！！”钱国栋闭着嘴，发出惨哼，立时晕倒……
“惩罚！惩罚！惩罚……”
伴随着电视里吵吵闹闹的声音，钱国栋醒来了。
痛，好痛，痛不欲生！
钱国栋醒来后，又差点痛晕。他嘴里低声咒骂着烂俗的综艺，让自己恢复神智。
晕了多久，他不知道，那综艺节目还没结束，应该不超过一个小时。
他感到眼睛被蒙住，身体被绑在椅子上，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面，只有嘴巴尚能活动，他立刻大声叫道：“你是谁，如果要钱的话，在我卧室里有存折和一些现金，你不要伤害我。”
他明明知道对方并非贪财的强盗，但却还是如此说道。
“哒……哒……哒”
脚步声从他身后传入他的耳朵，对方故意放慢了脚步，一步一步，如同踩在他心房之上，让他感到恐惧。
没错，就是恐惧！对方没直接了结他的性命，想来也是为了让他体会到恐惧。钱国栋已经想到了这一点。
难道是……
对方踱步到他的身后，解开了他脸上的粗布，走到对面的椅子上坐下。
钱国栋左眼的伤口已经溃烂。粗布与伤口粘连在一起，这时被猛然揭开，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。
他惨叫连连，好一会儿后，才缓缓睁看眼睛，看清了对方了容貌……
“啊！鬼啊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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